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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阳下的大丽菊

来源:市文联 作者:王 芳 编辑:redcloud 2016-11-25 11:37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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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厂窖,是这个冬天的早晨突然做的决定。灾难离我们很遥远,所有的一切,都是道听途说,所以,去之前,时光缓慢,每一分每一秒都很轻松,我们甚至觉得,这样悠闲的冬天的上午,真是最美最美的光阴。

散步到河边,往日葱茂的杨树叶子全掉光了,只剩下光秃秃的灰褐色枝丫伸向天空,阳光一例的晴好,但空气里满是清冷的气息,吸一口,血液要流淌半天才暖和过来。河岸有很多工厂,巨大的搅拌机搅着水泥,发出轰轰的鸣响,工人们全在急急忙忙地上着工——人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轨道上,与别人的生活难得交叉,为着的,全是一个“生计”,每一个人的日子都过得这样平静而安定,仿佛这块土地从来就是如此详和。

车来了,我说,去厂窖惨案纪念馆,车里许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,我不知道这目光意味着什么,也许只是因为我们的单独行动吧。不去猜测,到了那里,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

在这样冷的冬天,我很少远足,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,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与新奇,于是,默默地望着窗外褐色的广袤原野,望着远处如烟的树木,以及被收割了的田地,那些仍然静静守候在土地上的稻茬,零零星星还没来得及捡拾的棉花,以及如今尚在肥厚地绿着的菜蔬,使我的心一下子浑厚地开阔起来。多么好的土地呀!即使在这样万物凋零的冬天,它也依然用它独特方式固守着自己,把它的血液输送到它的儿女们身上,在它的底下,植物的根系庞杂发达,悄无声息地向远处无限延伸。而它,就在这平静里休养生息,孕育着万倾生机!为了这样的土地,有多少人愿意穷毕生之力去热爱它,呵护它,为之奋斗,为之流血!而那些世代生活在它之上的人民,与它一起,曾经历过怎样的故事?

车程很长,思绪随景物的变换起起落落。阳光依然很好,透过车窗照进来,外面的世界是大片大片的宁静,寒冷不再是冬天的全部色彩。

远远地看到了高高的纪念碑,心里一紧。

走过去。走过去。无法预料走过去会看到什么,尸骨?刑具?杀人的现场?死人坑?所有一切能够想到的,都足以使我的心情凝重脚步迟缓。但是,没有亲历现场的未知,以及这个纪念碑小镇人们来来往往的庸常平静,平息了我心中的恐惧,我朝纪念碑走去。

纪念碑很高很大,上面刻着“厂窖惨案遇难同胞纪念碑”。这是我看到的名称最特殊的一块纪念碑,以前看到的烈士碑,全刻着“XX永垂不朽”,但“同胞”二字,马上使我感到这些死去之人的平常与平凡,但生命本来就是一场平凡的来去,唯其如此,这碑石的份量才额外地沉重。碑下有厂窖惨案的一段说明文字,碑文如下:

“公元一九四三年春,侵华日军之一部,南犯洞庭湖区。五月八日,悍然出动三千余众,汽艇数十艘,飞机数十架,从陆、水、空进犯厂窖地区,以西侵常德、南逼长沙。九日至十二日,日军实行杀光、烧光、抢光政策,屠戮我同胞三万余人。其中,厂窖及邻近居民一万三千余人,外地逃难同胞一万二千余人,国民党滨湖驻军第七十三军官兵五千余人;烧毁房屋三千余间,船号二千五百余艘,劫掠粮食、牲畜、衣物等不计其数,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厂窖惨案。是时,厂窖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鸡犬无声,天沉云幂。致此惨祸,当谴日军无道,亦缘国运不昌!”看着,一下子入了境,使人仿佛又回到了1943年,那段悲惨的岁月,阴风惨雾,使人不寒而栗。

沿着碑往前走去,过了一段小桥,是一个大大的“警钟亭”。桥上、石凳上,落满了杨树细长的枯叶,风一吹,翻滚着,抒写着这里的黯淡与荒凉。放目望去,平原的田野是一贯的沉默与饱满,成了这警钟亭最醒目的背景。

再没有其它建筑物了。莫非这就是经念地的全部?如果仅止如此,又怎可让人记住那段历史?沿着纪念头碑右侧往下,一栋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,上面挂着一个黑底黄字的招牌“厂窖惨案纪念馆”。黄色的外漆已经剥落,整栋楼显出一种颓败之气,唯有楼外那小型的花园里一丛黄色的大丽菊正开得欢畅。

我直接往里走,可是,一楼只是一个婚纱照相馆和一户民家,他们正在忙碌着午餐,锅碗瓢盆,叮当作响,菜香味飘满了整个楼道。我怀疑走错了地方,便试探着问了一下楼主。原来纪念馆在二楼,我们简单登记一下,就踩着红漆楼梯上去了——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,厂窖惨案并没有想象的惨,如此稀松平常,以至于现在参观的人也不多,守馆的人也可以馆为家,在一个“惨”字下安然度日了。然而,推开纪念室的门——

眼前的景象使我瞬间几乎窒息。这是人间地狱啊!

东安村村民贾运生被贼军抓住后,因反抗敌寇,灭尽人性的寇军用刺刀捅进他的耳朵,“来回穿梭,至死方休。”

“浃南垸村民因身体强壮反抗敌军而被活活剥皮而死”

“难民谭和平躲在草丛中,看见七十岁的父亲被日军砍死,跳起来准备和鬼子拼命,无奈被鬼子抓住,鬼子点燃旁边的草堆,将他和一只猪丢进烈火中一起烧死。”

“农民李长青,眼有毛病,日军将他捆绑起来叫他带路,他说眼力不好加以推托,日军听后,就用刀剜出他的双眼。”

……

日军使用的杀人手段,有用刀捅穿人的耳朵的,有挖出又眼的,有割舌头的,有用开水煮熟的,有拨人皮的,有用刺刀挑起小陔玩的,有用绳子系着一串人的脖子进行拨河比赛的,有踢着人的头当球玩的,还有轮奸了女子后用酒瓶插入其阴部致其死亡的,还有一次性坑埋三千的……种种种种,与传说中人下地狱后遭遇的种种酷型相比,有过之而无不及!

我开始冒冷汗,无法自控地浑身颤栗,为人性如此的罪恶,为人类曾遭这样的迫害。站在这些图片面前,我被震撼得几乎崩溃!我终于明白,那个调查南京大屠杀的张纯如为什么最后会精神分裂,为什么因为她的写作她会遭受某些国家某些人的暗杀!当我们为我们惨烈如此的同胞而痛苦着的时候,我们又何尝不是在为人类、人性中有这么残忍的一面而倍受着煎熬?!这岂只是一个“兽”字可以形容?那些亲历苦难的人,将如何承受这无异于人间地狱的种种?

我从展厅里逃到外面的阳台。阳光昏惨惨的,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成了一种空空地响着的背景。如果不亲历现场,如果不亲眼见到这些资料,如果不到厂窖这块土地上来,你怎么可以完全真实的感受这一切?如果这一切被遗忘,这么轻巧地被轻轻抹去,我们该以什么来警示后人?

然而,现在这平静的一切,这楼上晒着的衣裤,楼下开着的婚纱照相馆,小镇上悠闲来去的人们,以及这冬天难得的温暖的阳光,令人不能不怀疑人们对历史的麻木。难道就因为它作为“惨”的历史屈居南京大屠杀之后,它就该受到如此轻视?忘记,就意味着背叛啊!不,我坚信,我们不会忘记,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不会忘记!那血泪的历史,在厂窖这块土地上,该永远永远地作为标志,警醒人们去奋斗自强!

正沉思间,管馆人员走过来说,新的厂窖惨案纪念馆正在修建中,而一部关于它的电影也正在拍摄,下次您来,可以看到更完整的历史。我的心头略略感到了一丝欣慰,这也算是对过去,对未来最好的交代吧。

低头看看园里,那丛大丽菊在冬天的阳光下黄灿灿的,显得格外精神,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冬天的寂寞。但是我来了,它的寂寞一扫而光,它来自于这片安宁肥沃的土地,它将以最美的姿势回报土地的赐予,于是,它张开它的花瓣,展开明媚笑颜,给厂窖的冬天一抹艳丽的霞光——死者已矣,生者,即使在冬天,也要活出一片亮色!

远处,传来一片童声,一群老人带着一群孩子,正朝纪念碑走来。

来源:市文联

作者:王 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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